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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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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

他這口氣聽著倒是幽怨,像是被妻子負心拋棄的丈夫。

但源希並不打算跟著他的節奏走。

“我怎麽會忘了呢。”她垂眸,溫柔地用手撫上青年搭在自己肩膀的手,涼的很,確實不是活人的溫度。

“只是中也先生帶我走的時候,為什麽你什麽反應都沒有呢?”

很好,他沒接話。

她便從容地按照心裏的劇本演了下去,這個時候只需要配合一個轉身,接著……

“阿治,你——”

然而,這你之後的連招還沒打出手,她便因為轉身太猛沒把控好力道,一不小心撞著他向後倒去!

一切都像是多米諾骨牌倒下的連環反應。

他們本還可以掙紮一下調整重心,但從集裝箱拿回來的水壺也不知什麽時候滾到了兩人身後!

“嘩啦!”

有人踩中了圓鼓鼓的水壺,然後兩人一上一下齊齊倒在地毯上。

所幸,有人用手撐住了地面!

但,是失憶的妻子。

此番折騰,呼吸停滯,四目相對,源希也終於看清了她的天降亡夫——太宰治的臉。

哦,是個破碎的帥哥。

他的左眼被繃帶綁住,好似受了傷。露出的那只眼睛像戈壁灘幹枯的泉地,蕭瑟,暗淡,沒有什麽生氣。

明明這個人剛才說的話像是在笑,仿佛在耳邊廝磨繾綣撒嬌,抱怨情人的無情。

但源希現在看不出半點他的遺憾。

倒是有些驚愕。

很好,這一波操作不是只有她懵。

“我什麽?”但顯然對方心態更穩,他躺在地上即使被人“地咚”,聲音也是那麽溫柔耐心,像是在邀請身前的人來探秘未知的世界。

“阿希想問什麽,我都可以回答。”

“除了中也。”

這還怎麽問!這個姿勢!

源希差點被自己身體的遲鈍和不協調氣暈。

但她只能一遍忍受著平板支撐帶來的酸痛,一邊飛速處理信息,順勢修改了自己的人設。

“我是說,既然我們是協議婚姻。”

源希的眼睛彎成標準月牙,嘴角熟練揚起一抹溫婉又不失活潑的弧度。

“要不你忘了我吧。”

讓深情人妻去見鬼。

“我現在更喜歡中也先生這一款呢。”

此言一出。

房間寂靜地只能聽見鐘表時針和分針慌張賽跑的聲音。

太宰治收斂了笑容,聲音從溫柔變得平淡。

“雖然早有預料,但真聽到這種話,還是會意外。”

的確是他為源希找的中也,甚至克服了對黑漆漆的小矮子的個人偏見。

也的確,所謂的一紙婚姻也充滿各種形式欺騙。

可是當他毫無芥蒂地安心死亡後,卻迎來了另一種形式的活著。

形勢第一次脫離他的掌控。

曾經,純粹地只會看著他一人的眼睛

現在……

映著他,卻又有更多的東西。

“阿希能這麽快就猜到協議婚姻。”

“果然還是因為中也?”

他看似隨意地嘟囔,好像並不在乎源希的話單純地在反思,但寂靜如死海的眼底沒有絲毫笑意。

“其實和中也先生有關也無關。”她停頓了下,深吸一口氣。

正當太宰治以為源希要接著說下去的時候,她臉上笑容的弧度突然帶上些許僵硬,方才爬墻宣言的囂張也變得虛弱:

“……要不,我們先起來再說?”

平板撐聊到現在,她確實快撐不住了。

胳膊,好累。

而即使是太宰治,他聽到這個要求的時候,也不免思維空白了幾秒才回答。

“好啊。”

但他也是十足貼心,說不準和中原中也相比,他更勝一籌。他沒有等源希自己起來,而是擡手撈住她打顫的胳膊向後施力,順勢坐起,像是安放一個娃娃將池依倚到了床邊兒。

源希就覺得胳膊一輕,眼前一花,她就人在床邊了,而身前卻降下一片模模糊糊的陰影。

新的回合,謎語人之間的你來我去的言語交鋒開始了。

這次他離源希更近,暖黃的床頭燈光半穿過他的身體,透明的輪廓微微發亮,這分明已經是超越方才距離的尺度。

“阿希失憶了也這麽信任我麽?”

他鳶色的眼睛安靜又專註地凝視著他,即便源希知道對方大概率是裝的,她的心也不受控制地加快了跳動。

“就算是協議婚姻,也是我名義上的妻子。”

“不怕我會做什麽嗎?”

時間變慢了,屬於另一個人的氣息在她頸邊兒縈繞。

他的聲音很輕,像是在印證他話某種威脅似的,手指也移動到了她的脖頸。

但源希從頭到尾沒有反抗他的動作,只是長嘆一聲後,擡眸直直地望進他的眼底。

“太宰先生,像是這種試探已經夠了吧。”

太宰治的動作一滯。

“如果真的對我有惡意,又何必拜托中也先生帶我來港口mafia。”

“像我這樣沒落家族的人,唯一的價值就是聯姻,這份婚姻屆是對我個人的庇護。”

她還是柔軟的聲音,話裏話外卻是某種近乎漠然的冷酷,戳破所有精心制造的旖旎氣泡。

沒有孩童般天真討好,也沒有謹小慎微。

這也是名為“源希”的一面。

但答案也並不止於此。

影響她決定的最大的理由是……看見他,心裏沒由來的浮上的不安的悸動。

而這個實在無法言說。

“阿希……不夠重視自己。”

“要說不夠重視自己,太宰先生您本人又有什麽資格說我呢?”

空氣驟然凝滯。

就像是這種場景曾經發生過一遍一樣,她幾乎是很流暢地說出來這句話,不僅沒顧及自己的形象,也沒顧及對方。

源希其實是有些詫異這樣的自己。

不如說,今天發生的一切都太不對勁了。

不過,縱使說的話有幾分激烈逆反,她面上還保持著柔順的姿態。

因為最後一句話,幾乎稱得上有些無禮。

是呢,畢竟他們都知道太宰治的死亡。

是自殺。

兇手——太宰治他本人。

“剛才的話,抱歉。”

這句話結束,空氣重新流動起來。

“沒關系哦,都不需要在意。”他聲音輕快。

但源希在意。

因為她比誰都懂得,一個人會選擇死亡,必定是被全世界拋棄後的絕望選擇。

眼前的陰影驟然加深。

他的手再次搭上她的肩膀,還是那種熟悉的涼涼的觸感,在繃帶處徘徊。

接著,是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是雨天睡眠前的某種白噪音,輕輕按揉著耳膜,但是大腦卻因為另一個人的存在而無法放松。

“太、太宰先生……”她突然不確定對方在想什麽了,如果說之前是在試探她的心情和失憶後對他的態度,總不會是為了現在吧?!

“放松。”

根本放松不了啊?!

源希開始糾結啊害羞啊坐立難安啊恨不得想找個地方鉆進去大喊現在還不可以的啊的時候。

太宰治突然笑了,顯然,某人的“陰謀”捉弄得逞,看見源希臉色像是調色盤一樣變化,他的眼睛裏終於流露出一絲真切的愉悅。

“那些事先放一邊,現在我有個猜測。”

他一邊說一邊慢條斯理地輕輕解開源希肩膀上的繃帶,小心地像是在拆一份禮物。而中原中也有時候也是過於貼心,那種情況他竟然還有閑心給她打了個蝴蝶結。

說不清到底對誰微妙的意見,太宰治選擇忽略這種小細節。

“傷口需要及時更換繃帶,又或者……”

太宰治是會解繃帶的。

靈巧的手指穿梭在繁雜的結中間,偶爾會碰到源希的鎖骨,很快又離開。

比起中原中也一板一眼的標準包紮,太宰治就好像那玩繃帶玩出龜甲縛然後把自己困進毛線團的貓。

“果然。”他篤定的語氣讓源希聞言看向自己的肩膀。

光潔白皙的皮膚上,連紅印子都沒有。

“阿希越來越接近活人了。”

“恭喜。”

*

如閃電劃破黑夜。

很多想不懂的點在太宰治不走心的恭賀聲中忽然連成一條線,引領源希走出了部分迷霧。難怪她一覺從春天睡到秋天,還在一個完全不認識的地方!

原來她已經死了。

肩膀不痛也並不是她的安慰療法和勇敢堅強。

她是真的沒事啊!

這麽說中也抱她的理由其實不成立。

不,那時候她的確身上有傷口。

所以她沒有占中也便宜。

源希望著自己的肩頭出神。

“阿希莫非在想中也。”太宰治像那種閑得吃飽了撐得,他又按照原來繃帶的順序給她系上。

源希木然點點頭,緊接著她楞住。

“等等!”她轉身,繃帶從太宰治手上溜走,松垮垮地搭在她身上。

“那我怎麽覆活的?”

她緊緊盯著太宰治,但他只是帶著和她相似的微笑的面具,剛要發出聲音——

“篤篤——”

她的房門被敲響。

*

“這個點會是誰啊。”太宰治不肯接著說下去,沒得到答案的源希有些埋怨這突如其來的敲門聲。

“等等!我衣服還沒穿好!”源希這才察覺自己和太宰治之間的距離有些暧昧了,任是何人過來都會誤會。

“一開始是小銀。”

“一開始?!”

“這到底什麽時候敲的!?”

她一把推開太宰治,她本能覺得對方肯定知道,甚至是故意不提醒她的!如果有誰是值得他這樣做看戲的話,一定是他可憐的部下。

“十分鐘前,小銀先來敲了一會兒,你沒聽見,於是……”太宰治懶洋洋地聳肩,一副不關我事的樣子。

源希快速穿好拖鞋去開門,果然是中也站在門口,地上還有些吃的和東西,應該是之前說的小銀送來的。

“源小姐,銀說敲不開門。”中原中也壓低了帽子,強調自己並非深夜來訪的奇怪之人。

“不好意思,我在換衣服。”源希想到自己身上已經愈合的傷,方才過來也忘記遮掩,立刻用手捂住了肩膀。

“需要我幫忙換紗布嗎?”他自然也看到被她捂住的肩膀,那裏的繃帶已經被解開。

顯然她的確在換衣服。

“沒事!沒事!”源希嚇得趕緊拒絕。

中原中也沈思了幾秒,狀似無意地說道,“別太傷心,如果出現幻覺及時和我說就醫。”

“我真的沒事。”源希熟練地垂淚故作堅強。

中也皺眉看了她一會兒,欲言又止。

三天後,就是太宰治的葬禮。

要說嗎?

如果說的話,即使在他的葬禮上,她甚至也不能以妻子的身份出現。

這對一個剛失去丈夫的女人來說……

未免有些殘忍了。

所以如果她要去的話,他還得想個辦法為她解決身份困擾。

中原中也,的確總是這樣一個體貼的人。

“三天後——”他有些為難,但還是選擇沒有隱瞞這個消息。

“就是太宰的葬禮。”

他對面的女人臉上露出奇異的色彩。

“你要去嗎?”

她的眼睛恍惚一下,隨後僵硬地點點頭。

“我會安排的。”確認她人好好的沒事,沒有自殺沒有上吊沒有出任何幺蛾子,喜歡自言自語就自言自語吧。

中也說完也沒再多想。

畢竟,縱然是他也絕對不會料到,葬禮的主人就在旁邊安靜地看著他們對話,將兩人的一切神情盡收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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